第十一章 活尸婴房(第1页)
梅雨季的第七天,铅灰色云层压得古镇屋檐低低下垂,青石板路泛着黏腻的水光,连空气都浸着霉味。白灵薇站在药铺木桌前,盯着那只棱角分明的牛皮纸包裹,指尖悬在信封上方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窗外的雨丝斜斜划过木窗,在玻璃上拖出长长的水痕,将包裹映得扭曲变形,宛如某个蛰伏的怪物正透过雨幕窥视。
“沈大哥,你看这邮戳……”她忽然开口,声音发颤,视线死死盯着晕染的日期,“数字在渗水渍的形状,和念念腕间的血纹一模一样。”雨水顺着屋檐滴落,在木桌上敲出细碎的节拍,像极了地脉龙气缓慢的心跳。
沈九皋的靴底碾过水洼,斩龙剑的剑鞘在腰间轻晃,他眉头紧锁,眼神落在包裹侧面的血泪槐叶上,瞳孔微微收缩:“叶脉的走向,和祠堂七星灯台的轨迹一致。”他的手指划过槐叶边缘的焦黑,指腹蹭到一点朱砂,“顾先生在槐叶上画了镇魂符,却被人用血水抹掉了。”药铺里的油灯突然爆响,灯芯溅出的火星落在包裹上,瞬间被雨水浇灭,腾起一缕青烟,像极了六十年前血祭时升起的冤魂。
白灵薇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袖中翡翠碎片的灼痛让她浑身发僵。她忽然注意到信封封口的蜡印早已融化,露出底下缠绕的婴儿脐带,末端的翡翠碎玉正对着她,血丝纹路在潮湿空气中明明灭灭,像极了念念腕间时隐时现的胎记。“你记不记得,”她喉咙发紧,“何氏临终前说‘它们要你的眼睛’,现在看来,‘它们’要的是……”
“是宿主的血脉。”沈九皋接过话头,声音低沉如闷雷,他抬头望向木窗,雨水在玻璃上划出的水痕,恰好将包裹映成七瓣槐花形状,“从1965年唐枫第一次血祭开始,地脉龙气就在筛选宿主。你的母亲、你、念念,都是同一根系上的果实。”地板突然发出“咯吱”轻响,像有人在暗处蹑足靠近,白灵薇猛地回头,却只看见药柜阴影里,一排贴着“安胎药”标签的陶罐正在渗水,水渍在地面汇成小小的北斗。
当信封在白灵薇手中发出“滋滋”轻响,封口的朱砂七星突然龟裂,血珠滚落桌面时,她猛地后退半步,撞在药柜上。药柜里的镇魂香突然自燃,飘出的烟雾在半空凝成七道细流,分别指向包裹、录像带、信纸、密室入口、血泪槐方向、祠堂和幽冥井。“看标签!”她指着角落的指甲刻痕,睫毛剧烈颤动,“‘莫让念念触之’——顾先生写这行字时,笔尖划破了纸,墨迹里混着血,他当时……”
沈九皋凑近细看,发现字迹边缘确实渗着暗红,纸页背面还有个模糊的掌纹,比成人手掌小一圈:“是半握的婴儿掌纹,手指蜷曲的弧度,和念念抓东西时一模一样。”他的喉结滚动,视线扫过录像带外壳的裂痕,那些蛛网纹此刻竟拼成了“天枢”二字,裂痕间渗出的黑血,在木桌上蜿蜒成婴儿爬行的轨迹。
白灵薇突然撕开信封,三张泛黄信纸滑落时,她的肩膀剧烈颤抖。朱砂画的七星棺阵刺痛她的眼球,中央那口最小的棺材旁,“念念”二字被红笔圈了又圈,墨迹在纸背晕成小小的血涡。药铺的油灯突然熄灭,只剩录像机的雪花屏发出幽蓝光芒,照亮了信纸上的涂鸦——被七道锁链捆住的婴儿,眼睛处是两个血点,像极了幽冥井里浮起的女婴骸骨眼窝。“为什么是我女儿?”她喃喃自语,指尖划过信末的涂鸦,“难道七世轮回,就是为了等一个生辰八字契合的孩子?”
沈九皋没有回答,只是盯着信纸上的“摇光必殒”四字,眉头拧成深沟。他的斩龙剑突然发出蜂鸣,剑柄处的符纸无风自动,露出底下新增的刻痕——那是昨夜在血泪竹林,被黑影抓挠留下的三道血痕,此刻正渗出淡淡血珠,与包裹上的血渍遥相呼应。窗外的雨突然变大,雨点砸在木窗上发出“噼里啪啦”的声响,像极了地脉龙气在敲打归位的战鼓。
“看录像。”他突然按住白灵薇冰凉的手腕,手指指向雪花屏。唐枫掀开襁褓的瞬间,屏幕闪过一道血光,襁褓里女婴的腕纹清晰可见,与念念的如出一辙。白灵薇的瞳孔猛地收缩,看见石壁下方用婴儿血写的小字:“摇光宿主需以母女血契稳固地脉,每世宿主必为母女。”录像机突然发出刺耳的电流声,雪花屏上浮现出七张少女的脸,她们的眼睛空洞,腕间翡翠镯正在滴血,血液在地面汇成“七月十五”四个大字。
“所以我母亲当年……”白灵薇的声音卡在喉间,想起母亲临终前死死盯着她手腕的眼神,那不是不舍,是恐惧——恐惧诅咒的延续,“她摔碎翡翠镯时,眼里全是绝望,原来她知道,自己逃不掉,我也逃不掉,就连念念……”
沈九皋的眼神突然变得狠厉,他一拳砸在木桌上,震得录像机发出杂音:“唐枫用《葬书》残页篡改地脉,把宿主血脉刻进了古镇的每寸土地。你看这包裹、看这录像、看密室里的婴儿床,都是他七十年前布下的局!”他的胸口剧烈起伏,斩龙剑的剑鞘上,符纸正在片片剥落,露出底下“斩尽轮回”的刻痕,却被新的血纹覆盖。此时,药铺地板突然裂开细缝,渗出带着体温的潮气,缝里传来若有若无的婴儿啼哭,与录像带里的哭声重叠。
白灵薇盯着录像中唐枫癫狂的笑脸,突然发现他袖口露出的腕间,竟也有淡淡的血纹——与念念的一模一样。“他自己也是宿主?”她惊呼,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,“原来他早就把自己的血脉和地脉绑在一起,七世轮回,其实是他在借宿主的身体重生!”
沈九皋的脸色瞬间惨白,他终于明白为何斩龙剑每次靠近祠堂就会震颤——剑身上的裂痕,对应的正是七世宿主的命门。“顾风玄在信里说,”他拿起信纸的手在发抖,“‘地脉龙气归位之日,唐枫将以天枢之躯重生’——念念不是祭品,是容器。”密室方向突然传来“砰”的闷响,像是铁门在自动闭合,婴儿床铃的锐响穿透地板,在药铺里回荡,像极了六十年前少女们的哭号。
地下室的铁门“吱呀”打开时,白灵薇的视线被石阶上的婴儿脚印拽住。那些脚印渗着血,每一步都比普通婴儿小半圈,像是早产儿的足迹。药铺的油灯突然亮起,却泛着诡异的青芒,照亮了石阶上的血字:“归位倒计时:030000”,数字正随着他们的呼吸缓缓跳动。“这些是……”她弯腰细看,发现每个脚印的趾甲处都刻着极小的“唐枫”二字,与三年前失踪孕妇指甲缝里的嫩芽如出一辙。
“是失败的容器。”沈九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他盯着石壁上缓缓跳动的“归位倒计时”,眼神死灰,“每个孕妇都是唐枫的试验品,只有念念,完美契合了天枢星位的生辰八字。”他转身看向白灵薇,发现她正盯着密室里的婴儿床,指尖无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手腕,那里的旧痕正在发烫。密室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“咔咔”声,像极了地脉龙气在舒展筋骨,每一声都敲在白灵薇的神经上。
白灵薇走到“念念”的婴儿床前,床头标签上的红笔日期像滴着血的伤口。她伸手触碰床栏内侧的咒文,突然听见沈九皋在身后倒吸凉气。“看床铃!”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恐,“齿轮在转动,朝着念念的方向!”
七盏婴儿床铃的金属齿轮发出“咔咔”轻响,每枚刻着白灵薇生辰八字的齿轮,正缓缓转向“念念”的床头。齿轮咬合的瞬间,密室顶部的七星灯突然亮起,血红色的光芒将白灵薇的影子投在石壁上,影子的手腕处,血纹正与念念的胎记重合。白灵薇看着齿轮咬合的瞬间,突然想起三年前血祭时,自己的血滴在《葬书》残页上的场景——那时的她,也是这样看着地脉龙气被激活,却不知道,自己的血,早已为女儿的归位铺好了路。
“沈大哥,”她突然转身,眼神空洞却带着决绝,雨水顺着木窗流成瀑布,在她身后形成血色的帘幕,“如果七月十五那天,我必须用我的血唤醒地脉……”她摸了摸自己的心脏,那里还留着三年前斩龙剑的伤疤,“你能不能答应我,无论如何,保住念念的命?”
沈九皋的嘴唇剧烈颤抖,斩龙剑“当啷”落地,剑柄砸在青石板上,发出一声哀鸣。他望着白灵薇,发现她眼底倒映着密室的七星灯,那些灯光正逐渐汇聚,在她瞳孔里拼出念念的笑脸。雨幕中,远处祠堂的长明灯突然全部爆裂,七声脆响过后,整个古镇陷入短暂的黑暗,唯有密室方向,传来婴儿床铃越来越急促的“咔咔”声,像极了倒计时的秒针。
“我答应你,”他终于开口,声音沙哑如砂纸,“但灵薇,你知道的,唐枫要的是母女双祭,少了任何一个,地脉龙气都无法归位。”
白灵薇点点头,低头看着掌心里的翡翠碎片,碎片上的血丝纹路,此刻正与密室地面的七星图案重合。药铺的木梁发出“咯吱”轻响,像是地脉在发出最后的警告。她忽然笑了,笑得比哭还难看,眼泪却迟迟不掉下来——因为她知道,从打开包裹的这一刻起,从看见念念腕间血纹的那一刻起,她们母女的命运,就像录像带里唐枫手中的襁褓,早已被地脉龙气的红线紧紧捆住,再无逃脱的可能。
梅雨季的雨还在下,密室里的齿轮转动声越来越快,与雨声、雷声、婴儿床铃的锐响,共同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。而她和沈九皋,不过是这张网中最脆弱的丝线,陪着念念,走向那个早已写好的七月十五——那个让活尸婴房睁开双眼,让地脉龙气重临人间的血月之夜。在黑暗中,白灵薇最后看了眼包裹里的录像带,雪花屏上,唐枫的笑脸突然变得清晰,他的唇语无声地重复着:“归位,即将开始。”